刘兆佳｜国家统一的主动权已牢牢掌握在大陆手上

在中美实力此消彼长下，美国既无决心，又无能力“保卫”台湾。

文｜刘兆佳

去年11月，我在《橙新闻》发表了一篇题为“‘台独’势力的负隅顽抗”的文章，指出“过去一年多来，……国际形势的深刻改变和大陆对台政策愈来愈强硬让赖清德和‘台独’势力在境外和境内的处境日益孤立和艰难，而赖清德的‘台独’言行也因此变得更加激进和危险。今天，‘台独’势力其实正在作负隅顽抗和垂死挣扎，并急速走向衰败。”

过去一年，国际、大陆和台湾形势的发展不但印证了我对事态变化的判断，而且更充分显示了在国家统一的问题上，大陆几乎完全掌握了主动权，这意味着大陆掌握了国家统一的方式和步伐的主动权和决定权。相反，在台湾，无论是“绿营”或“蓝营”在国家统一的问题上都已经陷入被动和不知所措的窘境。美国过去对台湾的政策也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具体表现在美国愈来愈失去了以武力“保卫”台湾的信心和决心。

其中最重要的变化莫过于中美之间的力量对比对美国愈来愈不利。今年在北京举行的“九三”盛大阅兵中，中国展示了其庞大的现代化和高科技的军事力量，反映美国在军事上已经无可能打败中国，反而在西太平洋地区有被中国打败的可能。随着中国海军和空军力量的长足发展，特别是科技先进的航空母舰福建号入列，美国在西太平洋的军事优势已经荡然无存。如果美国胆敢因为“保卫”台湾与大陆开战，美国的军事盟友比如日本、南韩、澳洲和菲律宾估计不敢参战。如果美国“护台”失败，世界各国对美国的国家力量会重新向下评估，而美国的全球霸权亦将毁于一旦。

今年美国对中国发动关税战和贸易战，意想不到地遇到中国的强有力反制和反击，最后铩羽而归，让其国际声誉和地位严重受损。美国的西方盟友也因此而意识到中国拥有强大的打赢经济战的能力。美国过去经常威胁中国说如果中国试图以压迫或军事手段谋求国家统一，美国的西方盟友将会与美国联手在经济上摧毁中国。经过这场美国发动并落败的经济战后，美国的西方盟友应该不敢对中国在经济上作战，从而避免灭顶之灾。换句话说，美国估计再不敢对那个拥有全球最强大的工业生产能力、最大国内市场，并“垄断”了稀土和关键矿物供应的中国发动经济战。也就是说，美国再难对中国打“经济牌”，反而愈来愈担心中国对其实施经济制裁。

过去几年，尽管部分美国战略专家还在讨论美国应该用那些手段威吓大陆防止其用非和平手段收复台湾，并仍然认为美国和其盟友有足够的军事和经济力量来对付中国。他们提议美国应该大幅增强其在西太平洋的军事部署以及为台湾提供那些可以让台湾赢得与大陆的“非对称战争”（asymmetric war）的武器。一些战略专家更相信美国可以给予中国一些诱因让中国在相当长时间内“放弃”国家统一的目标，比如美国承诺会约束“台独”势力、明确表明不支持台湾“独立”以及禁止台湾以任何形式宣布“独立”，借此让中国放心，以换取中国承诺不会用非和平手段达至国家统一。总之，美国就是不愿意也不能让台湾回归大陆，否则美国的盟友不会再相信美国对它们的安全承诺，而美国的全球霸权亦会颓然崩塌。

其实，一直以来，亦有少数的美国战略专家对美国的对台政策提出质疑。他们的“另类”观点包括：美国过度高估台湾对美国的战略价值、台湾愈来愈成为了美国的战略包袱或负累、美国根本没有能力“保卫”台湾、为了台湾与大陆作战将令美国损失惨重等。这些少数战略专家基本上是认为美国应该以某种方式“放弃”台湾。近一两年，中国在军事上和经济上的不断崛起，而且拥有强大能力对美国实施摧毁性的报复，这些“另类”观点因此受到更多的关注。今年十月底，美国的《时代》杂志连发三篇文章，对美国是否有能力“保卫”台湾有所怀疑，并认为台湾领导人赖清德不断挑衅大陆对美国和世界和平不利。更让人关注的，是美国著名战略研究智库兰德公司（RAND）的三名研究员所撰写的美国对台政策的研究报告。迈克尔·J·马扎尔（Michael J. Mazarr）、阿曼达·克里根（Amanda  Kerrigan）、本杰明·莱南（Benjamin Lenain）在他们的《稳定美中竞争》（Stabilizing the U.S.－China Rivalry）　（2025）的报告中指出：“尽管美国国防官员仍然坚定支持台湾，但政治和经济压力可能会逐渐削弱这种承诺的可信度。”他们建议，美国应该发表声明，“表明它不支持台湾独立，不寻求海峡两岸永久分离，也不反对海峡两岸统一。”当然，美国政府从来没有发表过这类声明，而短期内我看不到美国政府会发表这类声明。不过，这份研究报告却意味着随着中美力量愈趋平衡，愈来愈多美国人觉得美国不值得为了台湾而牺牲美国的根本利益，又觉得美国应该大幅调整其对华和对台政策。

然而，我们也看到，新上台的美国总统特朗普对“保卫”台湾的态度颇为暧昧。他没有像其前任的拜登总统般表明会用武力“保卫”台湾，甚至对台湾不太友善和不太抬举。美国逼迫台湾把部分高端芯片代工生产转移到美国、要求台湾大量购买美国的农产品、对台湾出口到美国的货品加重关税、延迟向台湾交付武器、不容许赖清德外访时过境美国。在最近特朗普与习近平主席在南韩会晤时，台湾问题不在讨论之列，反映美方对台湾问题不够重视，也反映特朗普不愿意触碰中方的红线中的红线。最近，有迹象显示美国正在把美国在西太平洋部署的军事力量转移到第二岛链，反映其担心一旦中美开战，美国在第一岛链的军事力量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这间接也意味着美国承认中国在西太平洋的海空军事力量已经对美国构成致命威胁。

此外，过去美国确信由于台湾在芯片代工生产上对美国和西方无比重要，因此必须防止中国统一。然而，在这场中美贸易战和关税战中，美国却清楚认识到，即使台湾没有被大陆收复，大陆仍然有能力让台湾无法向美国供应高端芯片。大陆只需要对台湾断供制造芯片的稀土和其他关键矿物，台湾便失去为美国企业代工生产芯片的能力。因此，台湾作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芯片代工生产者对美国和西方的战略价值也正在被向下重估。

大陆对台湾的政策也愈来愈进取和主动。解放军海空军和其他船只围绕台湾的各种演习已经成为了常态，表示大陆随时在一声令下时能够马上对台湾进行隔离、封锁、进攻和占领，并造成台湾已经回归大陆的既定事实。台湾根本没有反击的能力，而美国即使有意愿，也没有能力和充足时间在军事上驰援台湾。美国的盟友比如日本也显然不会为了台湾而遭受的重创。2025年10月25日是台湾光复节，今年适逢台湾光复80周年。十四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八次会议24日经表决，通过了关于设立台湾光复纪念日的决定，以法律形式将10月25日设立为台湾光复纪念日，并规定国家通过多种形式举行纪念活动。10月底，新华社发表三篇钟台文署名的文章，标题分别为：“台湾问题的由来和性质”、“两岸关系发展和统一利好”和“祖国必然统一势不可挡”。这三篇文章详细阐释大陆在新的国内外形势下的对台的“一国两制”政策，从国际法角度证实台湾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台湾问题是因为民族弱乱而产生，是上世纪40年代中国内战遗留的问题，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内部事务，必将随着民族伟大复兴而彻底解决。文章指出，国家统一后，台湾将突破经济发展瓶颈，进一步分享国家发展红利，台湾地区财政尽可用之于民，尽享国家整体资源，台湾同胞可以共享民族荣耀、共享大国尊严。文章又强调，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势不可挡，国家统一事业也正进入新的历史进程。祖国大陆的实力决定了“台独”分裂没有出路、统一不可抗拒。这三篇文章标志着大陆对于加速收复台湾已经有了一整套方案和显示出急迫感。

同时，大陆又不遗余力打击“台独”分子，打击他们在大陆的经济利益，并对他们的罪责进行法律追究。2025年10月28日，大陆重庆市公安局发布警情通报，指台湾民进党立法委员沈伯洋透过台独分裂组织“黑熊学院”从事分裂国家犯罪活动，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和《关于依法惩治“台独”顽固分子分裂国家、煽动分裂国家犯罪的意见》，对其涉嫌分裂国家犯罪立案侦查，依法追究其刑事责任。大陆此项行动旋即导致沈伯洋和其家族的企业受到沉重打击。

在台湾，赖清德对大陆的挑衅一直没有停止，并继续把中国当成为“境外敌对势力”。赖清德在2025年发表一系列演说，简称为“团结国家十讲”。不过，在发表第四讲后，赖清德未再进行后续演讲。这“十讲”的内容主要围绕民主、自由、人权、和平、“国家”安全及社会共融等主题，旨在凝聚台湾社会向心力，强化“国家”认同与团结力量。这“十讲”不仅是赖清德政府施政的价值主轴，也试图回应台湾社会面对的内部矛盾与外部挑战，强化国民对“国家”的认同与参与感，更是赤裸裸的“台独”宣言。2025年10月10日，赖清德在典礼上首次宣布要打造“台湾之盾”（T－Dome）防空系统，并回应特朗普的要求、承诺国防开支在2030年将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5％。赖清德一方面挑衅大陆，但另方面对美国则言听计从、奴颜婢膝，置台湾居民的尊严与自信于不顾。他竭力在立法院清除异己，把在野的国民党和民众党贬斥为需要清除的“杂质”，民进党并并在2025年7至8月在背后推动、针对反对党的三波“大罢免”行动。不过三波行动都全数失败，反映“台独”势力在台湾不断失去民意和民心。虽然“台独”分子竭力吹嘘美国对台湾的安全保证可靠，但多项对台湾居民的民意调查却发现大多数台湾居民认为美国无意或者无力“保卫”台湾，不相信美国是台湾的可靠“盟友”。其实，台湾与美国根本没有军事同盟协议，美国也没有责任以武力护台。

总之，在中美实力此消彼长下，美国既无决心，又无能力“保卫”台湾，反而要求台湾停止挑衅大陆，防止美国卷入与中国的军事冲突，从而避免美国全球霸权的崩塌。大陆方面则不断出台政策和行动加快国家统一的步伐。在美国这个“靠山”愈来愈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台独”势力陷入困境，愈来愈不受台湾居民的信任。最近，原来属于民进党的郑丽文当选国民党主席，并喊出“我是中国人”的口号。尽管郑丽文没有宣告支持两岸统一，但她的出现意味着台湾岛上的政治生态正在微妙地变化。“台独”主张在台湾将愈来愈没有实际意义，台湾居民对国家统一的抗拒已逐步弱化。在台湾问题上，一个不争的历史趋势是大陆愈来愈掌握在台湾问题上的主导权和决定权，而国家的完全统一则是必然的历史结局。

（作者为香港中文大学社会学荣休讲座教授及全国港澳研究会顾问）